一、街舞狂潮來襲
懸掛在屋頂的水晶吊燈散發著璀璨光芒,氣勢恢宏的巴黎市政廳裡,湧入了來自世界各地的街舞好手。「Are you ready?」主持人激昂的吶喊讓大廳沸騰了起來,音樂響起,揭開比賽序幕,舞台上的舞者融入強烈的節奏中,忘我舞動著肢體,掌聲與尖叫迴繞在巴洛克的穹頂下。在台下備戰的阿倫(彭英倫),流露出既興奮中又緊張的神情,準備上台一較高下。
2010年奪得第47屆金馬獎最佳紀錄片「街舞狂潮」,影片中以阿倫來到法國參加「JUSTE DEBOUT 世界街舞大賽」為經線,以「八個小孩」的高中生團體參加捷運盃街舞比賽為緯線,兩條軸線交織在一起,訴說著兩個不同世代間,追逐夢想的熱情與堅持。
1970年代,萌芽於美國紐約的嘻哈(Hip-Hop)文化,包涵了塗鴉、饒舌樂、DJ、街舞等元素,強調自我認同與追求自由解放的精神,生長在貧瘠的土壤中卻綻放豐沛生命力。這些凝聚在街頭的能量逐漸發酵,衝撞著種族、社會階級、貧富差距的藩籬,舞蹈中配合著強烈節奏的爆發力,與深具衝擊性的肢體語言,進而成為風行全球的潮流。
台灣街舞起源於1980年,在戒嚴時代,這些在街道上播放著卡帶式收音機,跳著流行舞的青少年,被視為對權威的挑戰,但他們依然嘗試衝破重重桎梏,尋求表演的空間。跨越1990年後,在偶像團體引領風潮與大眾傳播媒體的推波助瀾下,街舞成為流行的指標,高中、大專院校紛紛成了熱舞社,教授街舞的舞蹈教室林立,許多舞林好手也在國際性的街舞大賽嶄露頭角,街舞呈現了跳躍性的蓬勃發展。
在拍攝這部紀錄片之前,導演蘇哲賢曾與許多街舞團體接觸,「熱情」是他決定以阿倫為拍攝主角的原因。「街舞鬥士」彭英倫現為中華民國街舞協會理事長,在1990年代開始學習街舞的他,已有二十年的舞齡,許多同期的舞者,已在粗糙現實中磨損了熱情,或是失去表演舞台而離開,但多年來,他依然堅守在這個領域中。
二、街舞架構的生命軌道
國小六年級時,阿倫父母的婚姻亮起了紅燈,在經歷了無數次爭吵後,遍體鱗傷的兩人決議劃下句點。面對成人世界的紛紛擾擾,阿倫開始逃離家庭、逃離學校,藉由抽菸、翹課、飆車來獲得同儕的認同。「國一時在學校裡交到了壞同學,死黨是個家境非常好的富二代,他帶著我一起逃學,每天打電動,為了尋求刺激,經常去文具店偷東西。」
國中時的阿倫,桀驁不馴的目光裡透著憤世嫉俗,價值觀也日益扭曲。「那時覺得這些事情都好酷!會把許多錯誤合理化。」阿倫與朋友們一起吞雲吐霧,國中生活就在恐嚇、勒索、打架、圍毆與不斷轉學中度過。「當時同學中還有人吸食安非他命還有強力膠,但是我自覺到毒品會帶來的危害,所以當下立刻拒絕了。」
看著同學點燃錫箔紙,在煙霧的簇擁下,興奮的快感沿著中樞神經,如浪潮般一波波襲來,流露出飄飄欲仙的神情。「來!要不要試一下?」面對撒旦誘惑的耳語,阿倫堅定拒絕了。「怎麼?不敢喔?」即使遭到死黨們鄙夷的訕笑與諷刺,他依然不為所動,沒有成為毒品的俘虜。
徘徊在光明與黑暗的十字路口,阿倫騎著改裝機車在馬路上呼嘯而過,擾流板上貼著「追夢人」,他卻如迷航的船隻飄流在霧茫茫的大海上,漫無目的遊盪著。有一天,他在綠川西街上的迪迪舞廳中,看到駐場舞團「蓋世太保」在舞廳中精湛的演出,那炫目的舞技震撼了他。「在那一剎那之間,真是點燃了我的生命之火。讓我也想要像他們一樣在舞台上發光發熱,接受眾人的掌聲。」
成為頭號粉絲的阿倫鼓起勇氣問:「我可不可以跟你們學跳舞? 」獲得同意後,阿倫得以近距離觀察他們練舞,兩個月後,阿倫學會了第一支舞M.C. Hammer的「Here Comes The Hammer」。觀眾熱烈的掌聲,帶給他自信與肯定,這個戲劇性的轉捩點,讓他揮別了縈繞在心的茫然,重新架構出日後的人生軌道。
三、舞動內在探索能量
自從有了目標後,他將全部的精力與時間都投注在舞蹈上,先後與朋友組成了「八百龍」、「Jungle」的團體,四處參加表演與比賽,也獲得了唱片公司的注意,最後以「The Party」為團名發行專輯。
退伍後,阿倫在演藝圈中擔任藝人的舞者,並從事編舞、肢體訓練的工作。為了讓台灣的街舞能與國際接軌,他背起行囊,遠赴東京、大阪、紐約、歐洲、巴西學舞,參加國際性的街舞比賽,並自籌經費舉辦多項街舞推廣活動,邀請頂尖舞者來台交流。
「每次辦活動都是孤注一擲、全力已赴!」對於街舞,政府公部門常見的是煙火式的熱鬧活動,卻缺乏長期性的資源挹注與計劃性的培植、輔導、推動。從街頭到舞台,阿倫所要「Battle」的戰場是全民性的參與。但舉辦大型的街舞活動,除了處理各項繁瑣的行政事務、活動企劃,門票收益幾乎無法平衡開銷,需要積極的募款,在有限的資源中,投資者常抱著觀望的態度,阿倫只能依靠教舞的收入來舉辦交流,一些活動便以虧損收場。
學習街舞並非盲目的跟著流行趨勢,阿倫認為街舞中重要的精神是分享和團結並從中獲得生活樂趣,他也希望自己能保持著初衷,不被過度商業化的環境所腐化。
街舞狂潮上映後,阿倫應邀來到少年監獄、戒毒所、中途之家出席講座,分享自己的生命經驗。「我知道大家都不喜歡聽到說教,所以我是以朋友的角色和他們交流,提供自己的一些建議,告訴他們也可以用自己的方式走好自己的路。」阿倫感到他們充滿了想法與創意,也期望獲得更多的肯定與認同,「雖然大部分的人目的感不是很明確,但至少映後座談的方式互動熱絡,有很多人提問,希望能從中啟發他們的生命意義,就像當初看見蓋世太保演出時,所點燃的生命之火。」
走入校園與社區,阿倫也透過街舞進行公益活動,在家扶中心中輔導遭受家暴的孩子街舞時,這些身心遭受到創傷的孩子,將內心結了一層層厚厚的繭,武裝自己不再受傷害,阿倫藉由舞蹈,讓他們慢慢從緊鎖的心扉中走出。「我讓他們用肢體搭一個拱橋,透過人跟人之間的互動,嘗試讓他們體會彼此互相扶持的感受。」
阿倫:「其實街舞可以融合藝術治療,直覺式的思考及肢體所表達的方式,往往能直接或間接透露潛意識的內容,宣洩累積的憤怒,流露出內心的真實情感,也可以透過團體性的舞蹈互動,學習重新接納自己。」
阿倫希望能讓人從街舞中尋找到對生命的熱誠,培養負責任的態度與獨立思考的能力。他也希望未來能與志同道合的伙伴創造一個複合式的藝文空間,融合音樂、舞蹈、親子互動,讓更多人能在此發現生命的目標與意義。
舞動青春的烈焰,在揮灑汗水之際,街舞不僅是一種潮流,也是與內在自我對話的過程,將成長中的迷惘轉化為探索未來的動力,讓生命有更多選擇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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