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踏在枯黃的落葉上,蜿蜒的鐵軌湮沒在草地裡,像一條斷斷續續的虛線,迤邐到遠方。創立於1909年的屏東糖廠,前身是日治時代的「阿緱城糖廠」,隸屬於「台灣製糖株式會社」,曾是遠東第一大糖廠,昔日廠區內的巨大的煙囪,是當地的地標,以擎天之姿,傲然矗立在屏東平原上。以往造訪屏東時,無論從什麼角度望去,都可以見到那昂然聳立的身影。曾經緊緊牽繫著經濟動脈的糖業,在時代的變遷下漸漸衰落,最後黯然的落幕。糖廠停止運作後,煙囪已在2003年拆除,那糖業繁華的盛世,也隨著轟然倒下的煙囪,化為水泥殘骸,只留下9公尺的遺跡,闃寂的擱淺在時光扉頁裡。
將時間的輪軸轉動到高聳的煙囪倒下之前,那個五分車在鐵軌上忙碌穿梭的時代,是一段我已來不及參與的輝煌歲月。那時,高聳的煙囪吞吐著灰煙,五分車上滿載甘蔗,穿越一望無際的廣闊蔗田。那是余光中詩裡「方糖砌成的城」,空氣中都飄散著蔗糖的香甜氣味。如今,糖業走入歷史,已沒有牧神青青的儀隊等待著校閱,只遺留下佈滿鏽斑的火車頭,在婆娑的椰影中,寂靜的凝視著藍天。
牛隻拖曳著沉甸甸的石轆壓碾過甘蔗,流出甜蜜的汁液,也流出蔗農苦澀的血淚;最後被光陰所壓碾,流下一道道斑駁的淚痕。走過流金歲月,屏東糖廠內處處鐫刻著時代的刻痕,在時光的浸潤下,如一首餘音鏗然的史詩,縈繞在寂靜的長廊間。
第二次世界大戰末期,糖廠曾是美軍轟炸的目標,廠房設施遭到嚴重的損害,幾乎破壞殆盡。老榕樹的樹根盤根錯結的盤踞在防空洞上方,如一名歷經滄桑的長者,見證了那段烽火連天的歲月。
煙硝遠去,糖廠的日式辦公廳舍已被列為歷史建築保存,「寄棟式」的屋頂上鋪著灰瓦,一旁的「屏東糖廠文物館」由閒置的廳舍改建而成,展示著台糖產業的文化資產,陳列著老照片與歷史文物,幾幀黑白歷史照片懸掛在牆壁上,帶領著人們穿越時空,重溫糖廠昔日風華。
小火車停駛後,糖廠沉寂下來,廠房與日式宿舍接連被怪手夷為平地,那些光陰的故事也隨著殘磚片瓦散入風中,取而代之的是大型建案的廣告看板與量販店。糖廠的容顏在時光中迅速更迭,在此服務多年的姑丈退休了,一起在草地上嬉戲的表弟、表妹們褪去稚嫩容顏,飛向另一個屬於他們的世界。
每次來到糖廠,幾乎都會來到冷飲部報到,坐在榕樹的綠蔭下,讓清涼的紅豆枝仔冰驅走夏日燠熱,在心中放映著那些經歷過的美好時光。許多畫面如佈滿雜訊的泛黃影片,雖已漸漸褪色,但記憶的味蕾,依然沒有忘記糖廠冰棒的沁涼,與融化在舌間的甜蜜滋味。
感謝導覽的姑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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