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被遺忘的孤島
蒼翠蓊鬱的樟樹佇立在道路的兩旁,整齊劃一的街廓上,交錯的枝椏潑灑成一片濃密的綠色隧道,靜謐的街道上,佇立在旁的白色車站,油漆雖已脫落,卻依然靜靜等待乘客的身影,似乎不知道公車早已停駛的訊息。
荒蕪的庭院裡,斑駁的紅磚牆頹圮了,失去了主人的宿舍,似乎蒼老的特別快,藤蔓肆無忌憚的吞噬掉整面磚牆。人去樓空的光復新村,隱身在茫茫的迷霧裡,隱含了一種與世隔絕的疏離感。有時會有幾台滿載學生的遊覽車經過,載著來此校外教學的學生來到「921地震博物館」裡,老師引領著一群吱吱喳喳的小麻雀,驚嘆的望著車籠埔斷層擠壓而隆起的操場。
透明壓克力柱支撐起倒塌的教室,將斷垣殘壁包裹在時光膠囊裡,保存了天搖地動的瞬間。昔日的光復國中,改建為原址保留的地震博物館,放射狀的線性結構象徵用建築的針,隱藏於大地的線,將地震的裂縫縫合。
然而,在各地風起雲湧的災後重建工作中,有些傷痕的裂縫卻一直沒有修補。震殤後的光復新村,約有五分之一的面積受到嚴重的摧殘,因法令的限制與資源的短缺而無法重建,被遺落在邊陲,停留在凌晨一點四十七分的時間軸上。
以一種外來躍進姿態所誕生的光復新村,是移植歐美社區的初步嘗試,引進了英國花園城市(Garden City)與美國生活密度概念,是台灣第一次造鎮計畫「省府新市鎮」的實驗基地,也是自力進行市鎮規劃的歷史開端。
光復新村呈現了台灣走向現代化的理想雛型,卻在「凍省」的歷史巨輪與九二一地震的撕扯下,漂流在政治的洪流中,成為一座被遺忘的孤島。看見滿目瘡痍的家園,日漸冷清與荒廢,第二代的居民吳東明開始投入了災後重建與社區營造的工作。
當斷層帶上的光復國中成為現址保存的地震博物館預定地後,「光復新村的土地是否納入建館範圍?」點燃了爭議的導火線,宿舍是否會配合興建博物館而拆除,成了居民縈繞在心的隱憂,,也引發了光復新村的反建館運動,成了第一個因興建博物館而引發抗爭的案例。
在多次協調座談會後,雖然達成了地震博物館只在光復國中內興建的協議,但光復新村的命運依舊隨著政策而擺盪著。吳東明得知中央政府著手清查國有土地,國有眷舍將進行計畫性的騰空、拆除與標售,光復新村也面臨國有土地大規模出售的危機。面對著家園未來的牽掛,在眾人的反對聲中,吳東明辭去了台灣經濟研究院穩定的工作,從台北回到了霧峰,希望能為光復新村的未來尋找出路。
想以微弱的力量去撼動既定政策,面對各方湧現的雜音,吳東明心中也曾萌現螳臂擋車的無力感。他說:「社區營造的前提是土地私有制,畢竟在自己的土地上,才會為了未來更好而付出﹐在公有土地的社區裡,老人的年紀大了,社區的人口外流,何況對土地也沒有主張的權利,更不用說什麼時候會被遷走,這樣漂浮的地方怎麼會有長期的經營呢?」
保存光復新村的原動力,來自對成長環境的深厚情感,父親的老家在南投民間鄉,因母親任職於省政府衛生處而發配了光復新村的宿舍。成長在匯聚了南腔北調的光復新村裡,濃重的鄉音凝聚成一片具體而微的秋海棠。廣闊田疇間的土角厝與綠蔭環繞的省府眷舍,融為生長記憶中提供滋養的母土。
儘管如影隨行的拆遷問題,是童年記憶裡不曾消失的耳語,在真實來臨的瞬間,卻依舊是無法割捨的愕然與傷感。
97年11月,一紙公文宣判了光復新村的命運,現有的250多戶居民規定在3個月內搬遷,分成28批騰空後將交由國有財產局標售。
打包行囊,告別了安身立命的家園,語帶哽咽的老一輩居民,老淚縱橫的向鄰居們道別。忙著整理光復新村文物的鄭郁邦,家中擺放著從每戶人家搜集而來的文史資料。一張張泛黃的照片,訴說著光復新村變遷的歷程,稀疏孱弱的樹苗長成了盤根錯節的大樹,嘻笑的孩童成了半百中年,貨車載走了一箱箱的行李與家具,卻載不動半世紀的記憶與情感。
對在此居住了五十年的第一代居民而言,光復新村已跨越過渡性「宿舍」,成為在此落地生根的家園。吳東明認為:「眷村與國有眷舍在私領域的功能與意義,是安身立命的『家屋』,隨著時代變遷,虛擬夢裡中的國已經逐漸模糊不清,『家屋』已成為『家園』,侷促巷弄的靜謐取代了海棠中國的假想成為『原鄉』。除了那個人事已非再也回不去的原鄉外,『眷村』某種意義是故鄉,也是僅有的『根』了。」光復新村的拆除不僅是建築物的消失,也意味著「根」的拔除,與共有的集體記憶崩解。
騰空的宿舍,門口被貼上了木板與封條,居民的離去,代表著光復新村靈魂的抽離,昔日的鄰里分散到四面八方,也帶走了光復新村濃濃的人情味與緊密的依存。
為了推廣保存運動,吳東明在97年成立「光復單冬仔文史工作室」,展開一連串的搶救行動。取名為「單冬仔」是因為霧峰坑口村是以前林家的田地,有傳統聚落也有山坡丘陵,乾溪的小型沖積扇是坑口的旱田,農作物一年一穫,因此舊稱『單冬仔』。後來省府疏遷,在這裡興建了光復新村,所發起文史工作室並以此為名。
與時間賽跑的他,即使缺乏資源挹注與人力支援,依然積極投入了口述歷史與老照片的收集計劃,並籌辦多場座談會與導覽,希望光復新村的未來,能有一線生機,而非無聲無息的消逝在怪手下,化為殘磚片瓦。
98年3月21日在復興國小禮堂所舉辦的「光復新村惜別音樂會暨座談會」中,搬遷到各地的居民再度團聚在一起,悠揚的音樂回盪在禮堂中,手持白玫瑰的居民,難掩傷感的神情,泛著淚光,將一朵朵的白玫瑰放置在家園的地圖上,向家園做最後的告別與默禱,流露出對光復新村的不捨。
在居民陸續搬遷,繳回房舍後,缺乏統籌的聯繫方式,號召參加活動並不容易,策劃這次活動的吳東明說:「在社區死寂氣氛裡,居民紛紛回來參加,實在令人驚喜。讓關心這個社區的人知道,即便是難以抵擋標售的政策巨輪,人與人之間,依然是曲終人未散的。」
(二)花園城市的想像與實踐
推開鏽蝕的鐵門,沉寂的巷弄裡有了人語,在「漫步明日之城」的深度導覽中,吳東明帶領著學員們走入光復新村,在綠蔭下訴說著光陰的故事與市鎮規劃開拓史。
如何抵擋國土出售的政策碾壓過光復新村,在拜訪多位建築及城鄉發展系所老師和文史工作者之後,吳東明發覺自己應跳脫「居民」的角色,試著用更高的角度,從個人情感跨越到公共議題,以保留文化資產的觀點,來看待光復新村的未來。
吳東明指著地上的人孔蓋表示,這是台灣第一座成污水、雨水分流的下水道系統,光復新村的「污水下水道」與「污水處理場」,是台灣衛生下水道發展的開端,這個系統在光復新村實驗成功後,才推展到各地去。
吳東明表示,「光復新村是省政府中興新村的先期計劃,也是『理想國』工程的初步嘗試,是技術上的實驗,也是想像的原型,僅管處境不同,這兩座台灣戰後重要的地景型態,都正瀕臨改變與消失邊緣。」光復新村的保存價值並非就單一的房屋來看,它的歷史價值應從省府新市鎮的歷史、建築與空間的市鎮規劃經驗來衡量,意義應放大到整個區域文化的整合,包括林家花園、保存故宮文物的北溝、省議會、中興新村的整個歷史脈絡上,串連出時代行進的軌跡。
座談會時,台大城鄉發展所的 劉可強 教授指出,光復新村在台灣都市規劃史上,具有重要里程碑。
民國四十五年,中央政府為防範中共渡海轟炸台北,造成政治中樞癱瘓,基於防空與疏散的戰略考量,開始著手進行省政府「疏遷」計畫,將行政機關疏散至台北近郊再遷移到中部。
光復新村的居民 劉昌淇 先生,回憶起當年疏遷的歷史,提到 民國四十五年八月一日 ,先由省政府的兩個單位衛生處和教育廳從台北疏遷到霧峰。由於當時的員工宿舍尚未完工,所以先安置在台中的合作新村中,等到民國四十六年光復新村興建完成之後,再按照官階與眷屬人數,依照等級發配宿舍以安定生活。
當時省主席嚴家淦,派省府秘書長謝東閔到中部實地勘察,認為在霧峰、南投、台中等地靠山處較為適當,後來決議在霧峰的北溝為中心建造省政府,由於短期土地徵收取得不易的問題,改由在南投和草屯交界的營盤口虎山一帶。
在選址的考量上,當時謝東閔曾提到:「最初疏遷計畫是以霧峰為中心,因為我考慮到省府職員久居於都市,如一旦遷往過於偏僻的地方,在情緒上一定不好,故最初決定在台中市附近之霧峰,當時決定以霧峰為中心,省府辦公地點分為三處:一為霧峰之北溝,就是故宮博物院所在地,北溝面臨中市,擬將主席辦公大樓建此地,且該處有一所農業職業學校,擬將農林廳鑑於該處。此外另在霧峰鎮上霧峰國校邊之日人神社遺址,約有數千坪土地,即現在教育廳與衛生處之辦公廳。另一處為現在教育廳與衛生處員工宿舍所在地之坑口(即光復新村),該地原擬建築廳處辦公廳。上述北溝、霧峰、坑口三地,為初步計畫中建築辦公大樓之地點。」【台灣省臨時省議會秘書處,1958】
雖然以霧峰為省府行政中心的計畫未能實現,但省議會的新址仍選在霧峰,臨時省議會成立疏遷廳舍興建委員會,推議長黃朝琴任主任委員,策劃遷建工程事宜。民國四十九年,議會大廈、議員會館正式竣工後,省議會正式從臺北市南海路遷入霧峰鄉。
「防空」的安全考量,是省政府遷移到中部的主因,也間接促進了城鄉發展。當時負責主持省政府疏遷的統籌與整體規劃,是畢業於上海交通大學,美國哈佛大學衛生工程碩士的建設廳副廳長劉永楙,也是 劉可強 教授的父親。
不同於當時為了因應大批國軍來台的臨時建造的眷村,光復新村是透過縝密的規劃,將設計圖中花園城市的理念落實到現實生活中的實驗場域。過去的都市規劃大都是承襲日治時代的成果,或者由美國人主導或協助,而光復新村與中興新村是台灣首次規劃的「省府新市鎮」,以理性的分析方式,規劃道路層級、管線、公共設施、廳舍、房屋配置,並實踐由西方引入「花園城市」(Garden City)的規劃理想。
英國人霍華德(Ebenezer Howard,1850~1928)針對當時工業革命後,大批農民湧入城市,造成人口快速膨脹和生活條件惡化的問題,他提出了「花園城市」的構想,將社區包圍於自然或人工綠化的區域之中,平衡住宅、工業和農業區域的比例,希望能讓人們重新與鄉村的大自然融合,同時也能容納工商業的一種都市規劃方式。
台大建築與城鄉所所長 夏鑄九 教授「昨日的明日之城」這篇文章中曾提到:「花園市運動是一個中產階級的都市改革運動,希望為工人階級提供在綠色郊區的獨戶住宅,是一項社會改革。然而卻遲至半個世紀後,在英國的新鎮設計中才真正實現。戰後英國規劃師認為,這是向市場力量支配的都市蔓延與大都市低頭的美式城郊發展之外的另類選擇。」
劉可強 教授表示,「花園城市」(Garden City)雖然是當地最先進的概念,但並非是本地根生的規劃型態,不一定確保能移植到台灣的土地上來,所以先將光復新村做為一個小尺度的實驗基地,快速完工之後再來檢討問題的所在,並做進一步的修正。
劉永楙是台灣市政建設與自來水工程的重要推手,他曾提到:「我是技術人員,學科學的,東西的發展要先有構想,構想以後要有三個步驟:首先在規劃室做初步規劃,第二是先試驗一下,第三才是正式的發展。第一步驟是選擇中興新村做初步規劃,第二步步驟是選擇霧峰、坑口作實業場,做一個小型的污水下水道,當作一個小型的實驗場,將家庭的穢物、垃圾都拿來分析,每分穢物都有詳細的報告、還有試驗自來水,等試驗可以了就把它的資料運用在營盤口(中興新村)的全面發展。」【台灣省文獻委員會,1998】
曾參與興建光復新村的土水師鐘延旺先生回憶:「光復新村是分做三期蓋,第一期由北邊先蓋起,第二期蓋蔡市場和南邊,靠近乾溪河邊大部分是教育廳官員宿舍比較寬敞,第三期蓋光復國中前面印刷廠宿舍,全部完工大概將近民國五十年左右。」
這套系統性規劃的原初雛形,包含自來水系統、雨水、污水下水道系統、配電、房舍配置、層級道路、交通系統、圓環、市場、學校、停車場、淨水廠,以及倉庫等。把城市生活的優點,與鄉村的環境結合起來,創造出低人口密度,高比率綠地的生活空間。
走在光復新村中,綠樹的濃蔭成了各種鳥類的棲身之處,紅嘴黑鵯穿梭在樹叢間,褐頭鷦鶯在枝頭躍動,震耳欲聾的蟬鳴中,道路兩旁樟樹的綠蔭,阻擋了熾熱的驕陽,驅走了燠熱的暑熱。即使跨越時空五十年,人與自然環境和諧共處的光復新村,這樣的生活空間依舊以目前推廣生態、節能、減碳、健康的「樂活空間」概念相契合。然而,這樣的綠色烏托邦,卻將在國家全面性標售國有土地的政策脈絡中,面臨了消失的危機。
(三)重現綠色烏托邦
在查封的門板上,亞洲大學的學生們以繽紛的色彩,為寂寥的光復新村採增加了幾許生氣。
在與台中縣屯區社區大學共同舉辦的「從社造看歷史~眷村、國有眷舍保存與再利用」的課程裡,吳東明要請多位推動各種眷村、國有眷舍保存、文化資產的文史工作者,彼此分享經驗,讓更多人能加入保護文化資產的陣容,成為交換經驗與整合資源的平台。
吳東明曾依照「文化資產保存法」向台中縣文化局提案,希望能登錄為歷史建築,卻被認為建築物缺乏保存價值而被回絕。在推動保存的過程中,吳東明也遇到許多質疑的聲浪,包括居民都搬走了,社區沒有了主體,誰會在乎?留下老舊屋舍有什麼意義嗎?留了這麼多房子要做什麼?
該保存什麼?又為誰保存呢?是個複雜難解的習題。
在「光復新村文化保存公民遠景會議」中,吳東明表示:「推動光復新村保存有好幾個階段,第一個階段,做為一種公共的資產,它的保存價值是什麼?它的價值是什麼?它應該被看見;另外一個重要的議題是,國有土地應該要怎麼運用?不是騰空標售,每一塊地都是賣掉的。這兩項前提被確認之後,那未來的保存與轉型,就是一個可行的遠景。這個地方在保存下來之後,才會有真正的走向。」
在更迭的時光裡,這些見證時代便遷的文化地景,都是後人認識歷史的櫥窗,不應消失在政策的推土機前。國有土地是屬於全民的資產,而非將土地標售給財團,成為牟利的資本與買賣謀利的商品。
實踐大學空間設 計系副 教授李清志在〈魔鬼城市與自私的城堡〉這篇文章中提到:「城市的公有土地是屬於全體市民共有的資產,公有土地應該永續經營,開闢公園、遊戲場或建設公共設施,提供市民更優質的生活空間,而不是一味地短視近利,標售給建商當作炒作地產的籌碼。」
近期行政院長吳敦義曾宣示 五百坪 以上的國有土地暫不辦理標售,雖然未來尚未定論,但「懸而未決」卻也為危在旦夕的光復新村留下了一線生機。
暫不辦理標售,並不代表建築物不被拆除。吳東明認為在光復保存的方式中,「文化資產保存法」只是藥引,都市計畫才是挽救的良方,「歷史建築」如同只是宣示,一旦有開發壓力存在,通常仍對抗不了。有了文資外衣後,仍要在要提「都市計畫通盤檢討」的變更,進一步確保不能開發。
關於光復新村未來怎麼走,吳東明認為:「在公領域裡,軍公教居民作為屬於國家機器的一部份,這些房舍建物則是公有財產。為了回應人民對於財產應該私有的期待,政府以改建國宅或補償金的形式,將空間具體的私有化。而作為公有財產的「空間」本身則應回歸公共化,除了拆除騰空成為國有財產外,方興未艾的「眷村保存」也走向作為文化園區(或公園)的公共想像。」
劉可強 教授提議,可以將光復新村規劃為台灣市鎮規劃博物館,既可以保存當年新市鎮實驗區的成果,也可以結合地震教育園區,拓展廣度與深度。
居民劉德興提出希望將光復新村朝向社會福利的路線規劃,將此地改為養護新村,讓退休的長者來此地居住,分成自己可以生活自理的一個區,需要照顧的一個區,設立管理辦公室、中央廚房、健康中心,成為銀髮族頤養天年的地方。
居民吳 宗評 先生認為未來可以透過閒置房舍的再利用、生態親水區的規劃、交通服務系統的設計,以活化社區網路,達成人與自然,社區與地震的共存,另一方面結合地震教育園區的設計,營造綠色烏托邦。
無論是朝向市鎮規劃教育園區、文化藝術走廊、長期照護的退休安養示範社區、社會住宅,光復新村不僅是見證新市鎮規劃的歷史櫥窗,也可發展為一處具有教育、遊憩、養生與文化功能之複合式園區。
吳東明表示在許多保存行動中將部分地景地貌保存了,文化樣貌與生活型態僅能以「標本化」方式呈現,歷史仍然斷裂了。如何注入新的活水,不讓光復新村成為死的文化標本,應該從整合霧峰區域文化教育特色出發,在既有的紋理上進行改造,將它的歷史脈絡與自然景觀保存下來,讓光復新村的未來不再是凍結的歷史切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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